嗑瓜子兒(二)

  記得小時候,不懂得怎樣嗑瓜子兒,看人家那樣一個一個地嗑,非常不耐煩,於是三個一口五個一口地放進口中濫嚼,果然也有一番滋味,可是嚼碎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而且口腔舌頭受不住鹹味,便因爛傷而痛楚,從此便視嗑瓜子兒為畏途了,長大以後參加各種喜慶宴會,看人家嗑得津津有味,不免又隨俗起來了,但是吃相拙劣,難登大雅之堂,有時看那些功夫到家的饕客,把瓜子仍進口中,瓜子核肉留在嘴裏,而吐出來的瓜子殼兒幾乎還是完整的,只有一端裂開一個出口,真是神乎其技了。聽說外國商人不惜耗費大量金錢,用各種方式宣傳口香糖,所以口香糖才能風靡世界,如果國人也有人肯出大量金錢,為瓜子兒大肆宣傳,此風西漸、流行世界,賺取大筆外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吧!
  有一回山妻忒自多情,看我嗑得辛苦,便越俎代庖地替我剝好一堆無殼的核肉,雖然吃起來心中感到快適滿足,但已經失去那嗑瓜子兒的滋味了,這證明不經親手耕耘,絕對吃不到收穫的甜蜜。
  莊子說過一個故事,有一位農夫自己挖了一口井,用吊桶汲水用,路人見了說:「為什麼不用桔槔呢?省力又濟事。」農夫回答說:「我就是知道它省力所以不用,人們懂得運用巧妙的機關後,連心腸也變得巧詐,散漫與怠惰了。」莊子還有一個關於混沌的故事:混沌的朋友受到他很多恩惠,無以為報,大家商量的結果,認為混沌可惜沒有感覺器官來辨別外在世界,便合力為他鑿了眼睛與鼻孔,一週以後,混沌變成了他們一樣形象的人了,可是在大家欣喜慶賀的時候,混沌卻死了。
  從以上我更領悟到做事要「自立耕耘」且「順其自然」的原則,西方人的世界中,物質文明一日千里地進步,精神靈魂反而空虛貧乏了,而吾國近年科技也步西方之後急起直追,工商業大有進步之後,人情是否也涼薄起來了呢!道德是否在淪喪中呢!從都市生活中已諸多跡象可尋,所以如何把過去中國人物質文明不如西人多多而人民生活仍能知足安樂的根本精神,及影響這精神的源頭活水,學說文化,保存發揚,確是有心的學人最切要的工作啊!(作者:陳益華)